我常常想你。 ... 寒流來,大家圍著吃酸菜白肉火鍋的時候,我想你。農曆春節鞭炮聲中,興高彩烈打麻將的時候,我想你。... 看到好書,讀到好文章,聽到荒腔走板的歌聲,我想你。... 「他媽的,鄭南榕,我對你真好,好的連我自己都感動了。」 ... 我想你,因為你是一個很好很好的朋友,一個很好很好的老闆。我想你,快樂的想,嘴角含笑的想,因為我不把你當作一個英雄,一個烈士,或一個神祇。
前幾天,我和吳乃仁講話。他說了一句話,原句我已經忘了,大意是說,他從不鼓勵人家為兩千萬台灣人犧牲,因為他有時看到台灣人,只想一巴掌打下去,搞不清楚為什麼要為這種人犧牲。其實我也是這麼想。... 因為諸多台灣人的諸多模樣,也常令我忍不住想要一巴掌往他的腦袋瓜打下去呢。
:
你還喜歡讚美你的妻子和女兒。 ... 於你「相妻教女」的日子,常看你穿著短褲,趿著拖鞋,牽著小竹梅坐公車逛台北市打電動玩具。 ... 又說你太太如何為你傾倒,為你痴迷,云云。聽者有人皺緊眉頭,有人扭頭輕笑,大部份人不以為意,我卻確信你是一個難得的有氣度有自信的男人。
辦雜誌的時候,葉菊蘭廣告公司上班早,你帶竹梅到亞都咖啡廳,父女兩人看報紙吃早餐,唧唧咕咕說話說個不停。你送竹梅上學,接竹梅放學。逢人就瞇瞇笑,說,「啊,我和別人的太太有約會。」快樂兩個字簡直就刻在額上,要向全世界的人宣布你的幸福。
:
近月來,為了編你的三週年紀念集,我數度前往你家。... 你的妻子也只有在提到竹梅時,才綻出甜滋滋的笑容。... 我們在你家閣樓的榻榻米上講話。... 你的妻子在屋內哭泣,斷斷續續說一些陳年往事:
葉菊蘭說,「我的青春,全部投資給你了……你居然這樣對待我。」
鄭南榕說,「妳說什麼?我的青春,不也全部投資給妳了嗎……」
葉菊蘭說,「你不愛我……」
鄭南榕說,「有一天妳終會知道我很愛妳。」
我在閣樓裡翻閱你的妻子三年前此時的札記。 ... 她也勉強承認,其實你是她一輩子的恐懼和煩惱。尤其到後來,樣樣擔心,擔心雜誌銷路不好,擔心你脾氣壞,同事會氣跑,擔你通宵趕稿,半夜回家,過馬路會被車子撞到,擔心一通電話來,又說你被鎮暴警察打得頭破血流。無止境的擔心,日夜折磨她的神經。這三年來,反而是她最不必為你操心,也是她唯一不必為你操心的時候。但是,如果可能,她卻願意,她怎樣都願,有你繼續讓她操心。
竹梅有時候會以小大人的口氣,說,別哭了,媽媽,都已經這樣了,妳怎麼還會這樣。竹梅又說,媽,以後我不想當總統,也不想當藝術家。哲學是什麼?你的妻子心頭怦怦跳,隱隱約約看到你的影子。她略帶顫抖的說,哲學很複雜,是一種思考的方式。竹梅有點滿意,說,很好,我喜歡想,我喜歡思考。
我想我也可以繼續快樂的想你,嘴角含笑的想你。但是,你告訴我,為什麼每當我看到你的妻子和女兒手牽手的身影在暮色蒼茫中漸去漸遠,請你告訴我,為什麼,我又會忍不住掩面落淚?
http://blog.roodo.com/michaelcarolina/archives/5819473.html